第4節(jié) 第四章

駱十佳沒想到導(dǎo)航也有不靈的時候。從南京開出去,過了一個不熟悉的小縣城,駱十佳打了三四圈都沒開對路,導(dǎo)航一直指引她調(diào)頭調(diào)頭,開了許久,卻又開回了最初的地方。

在最犯愁的時候,駱十佳又看到了那輛黑色自由客。

雖然又臟又舊,可這一刻對駱十佳來說,卻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沈巡也要去寧夏,既然同路,跟著他總沒有錯。

駱十佳跟了沈巡一個多小時,沈巡原本一直順著國道在開,卻不知怎么,突然從最近的一個高速口下去了。

駱十佳的導(dǎo)航不靈了,本能地也跟著他下了國道。

剛一開下去,就看見沈巡的自由客停在路邊。沈巡本人正靠著車抽著煙。

陽光有些刺眼,四周都是荒蕪的草地,馬路上傳來一陣陣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路邊沿路都掉有干草,是農(nóng)人運過草的痕跡。

駱十佳離了導(dǎo)航寸步難行,只能等著,她有點無聊地從地上撿了兩根草來編。

抽完煙的沈巡意味深長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略帶興味地問:“不是說好了不一起?”

駱十佳覺得有點丟臉,拒絕回答,只說:“導(dǎo)航不是很好使!

沈巡居高臨下地看著駱十佳兩只白皙漂亮的手在那胡亂扭著干草,冷冷評價:“女人就是路癡。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還敢一個人開車去那么遠(yuǎn)!

駱十佳聽他這么說,有點不服氣:“我們在北半球,太陽是偏南方的,上午在東南,下午在西南,現(xiàn)在是正午,是正南!

“所以?”

“我能分清楚東南西北!

沈巡笑了笑:“那你自己慢慢找路,我先走了!

見沈巡要走,駱十佳趕緊拉住他。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駱十佳扯著嘴角笑著:“都是去寧夏,結(jié)伴比較好!

沈巡被她拉住了衣袖,也不著急掙脫。他比駱十佳高出許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肩膀?qū)捄裥貞褱嘏,倒像是隨時要把她摟進(jìn)懷里似的。

駱十佳心跳如擂鼓。沈巡卻沒有一點點進(jìn)一步的舉動。

“不同路!鄙蜓岔怂谎,冷漠解釋,“我要過西安,之后才去寧夏。”

聽到西安兩個字,駱十佳整個人愣怔了一下。

猶豫了許久,駱十佳才說:“這線路也行!

沈巡拂開了駱十佳的手,冷冷地說著:“跟我走,跟緊點!

“……”駱十佳看著他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心想,多年不見,他怎么就變了一個人了?

跟著沈巡開了一路,路過一個加油站,兩人停了下來上廁所以及稍微補給狀態(tài)。

荒郊野外的加油站,廁所就是水泥隨便堆砌的。一個大坑黑洞洞的,駱十佳有點不習(xí)慣這樣的廁所,趕緊解決完就出來了。

沈巡正在加油站的商店里與那里的老板說話。他的手肘撐在灰蒙蒙的玻璃柜臺上,表情閑適,余光瞟了她一眼,嘴唇勾了勾。

老板看見駱十佳出來,熱情地用不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喊了一句:“小姐,住店嗎?專車帶路。”

駱十佳看了沈巡一眼,對老板擺了擺手,徑自回了自己車?yán)铩?

加油站的小工正在給路過的車加油。駱十佳跟在后面排隊。

一對不知道從哪鉆出來的驢友打扮的年輕女孩怯生生地走到駱十佳的車前,敲了敲駱十佳的擋風(fēng)玻璃。

駱十佳一抬頭,兩個年輕姑娘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微笑,其中高一些的姑娘湊到駱十佳的車窗前,低聲請求:“姐姐,我們姐妹倆搭車到了這里,現(xiàn)在沒法離開了,您能不能把我們帶到最近的城市?”

駱十佳看了姐妹倆一眼,又抬頭看前面還在商店里的沈巡。

不知是不是感應(yīng)到駱十佳在看他,他正好也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眼神意味深長。

駱十佳看了一眼前面的車,冷漠地說:“前面好多車,怎么就要我?guī)??

姐妹倆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前面都是男司機(jī)……”

高個女孩話音剛落,稍矮一些的姑娘就抓住了高個女孩的衣服。兩人見駱十佳猶豫,眸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就在她們要轉(zhuǎn)身的一刻,駱十佳說:“上車吧!

沈巡抽完煙,找老板要了一碗泡面,呼啦啦幾分鐘就吃完了。這一路吃了不知道多少次泡面,沈巡已經(jīng)吃得有點味覺麻木。

“你一直看著那個短發(fā)姑娘,怎么,女朋友?”商店的老板伸著脖子打聽,臉上盡是八卦的神情。

沈巡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隨手把吃完的盒子和叉子扔進(jìn)垃圾簍,頭也不回地說:“不熟!

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甚至沒有和駱十佳打一個招呼。

再次上路,沈巡幾乎是發(fā)動車子就走人了。駱十佳措手不及,差點沒跟上。好不容易追上他的自由客,駱十佳只覺得這個男人如今變得冷漠不說,還有點喜怒無常。

這一路帶了兩個年輕女孩倒沒之前那么寂寞了。

年輕女孩就是活潑,一路都在和駱十佳說話。一上車就開始自報家門,高一些的女孩叫李翩,矮一些的姑娘叫李紫。

李翩比較活潑,喜歡說話:“姐姐這是要去哪里?”

駱十佳想了想回答:“先去西安。”

“西安啊,那是不是會經(jīng)過洛陽?”

駱十佳從后視鏡看著二人的打扮,問道:“你們出來旅游?”

李翩搖搖頭:“我們是要去找爸爸!崩铘嬲f著說著,語氣失落了起來,“媽媽再婚了,不要我們了……爸爸在洛陽打工,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駱十佳不忍回頭看二人黯然的神色,手緊緊握著方向盤,許久才說:“會找到的,洛陽也不大。”

這大約是她能想出的最溫暖的安慰了。

看著車上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幾個行李包,駱十佳已經(jīng)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駱十佳是個善于總結(jié)的人,大腦里高速回放了這一路經(jīng)歷的一切,也想起了進(jìn)入周口收費站的時候,沈巡看向她那耐人尋味的眼神,似笑非笑又帶著點看好戲的幸災(zāi)樂禍,似乎之后會發(fā)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卻偏偏一點提示都沒有給。

駱十佳就著后視鏡整理了一下短發(fā),又把自己的內(nèi)襯衣向下拉了一點,讓白嫩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確定自己狀態(tài)還不錯,她才走向了在一旁抽煙的沈巡。

抽完煙他就要去開房間了,也就這么一點時間能給駱十佳發(fā)揮了。

沈巡右手夾著香煙,熟練吞吐。駱十佳雖然自己抽煙,卻并不喜歡抽煙的男人。程池不抽煙,她一直貪戀著他身上干凈的味道。而如今的沈巡與他是完全不同的人,話不多,活得很糙,一點都不講究。

他把快燃盡的煙頭按在路邊的垃圾桶上,轉(zhuǎn)身就要走。駱十佳一個跨步上去,攔住了他。

沈巡低頭看著駱十佳,表情仍是古井無波:“有事?”

駱十佳抬起頭,這種需要仰視別人的感覺挺憋屈的,真不明白網(wǎng)上那些女孩怎么一天到晚要身高差。

“你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駱十佳道。

陽光自老樹枝丫間斜斜漏下來,在沈巡英俊的臉上落下道道陰影。他微微抿唇,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冷冷笑意。

“你想說什么?”

駱十佳彎起嘴角,用上了接待客戶時的“完美”笑顏,語氣鄭重地說:“我想和你聊聊從前,我們的青春!

沈巡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駱十佳以為他會說出刻薄的話,誰知他只是用手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說了兩個字:“繼續(xù)!

駱十佳沒想到沈巡會這樣回,她壓根沒想到后面要說什么,尷尬極了。她幾乎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樣銳利,仿佛能洞察一切。

可箭已離弦,哪有回頭的,駱十佳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以前有很多事都沒來得及說,我覺得我挺對不起你的!

“嗯?”

駱十佳越說越詞窮,卻又不得不繼續(xù)說:“如果時間能倒回,我覺得我們的結(jié)局應(yīng)該不會是這樣。”

沈巡勾著唇笑了笑:“所以?”

駱十佳雙眼一閉,豁出去了:“借我點錢。”說著,她把自己的外套往右一扯,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肉償!

離開周口,吃了個飯就馬不停蹄地趕到洛陽,駱十佳也就上了個廁所的工夫,李翩和李紫就不見了。

一起不見的,還有駱十佳的背包。里面有她的隨身洗漱用品以及錢包銀行卡和證件。

“那兩個女孩,應(yīng)該認(rèn)識加油站那個小賣部老板!鄙蜓舱f。

“你怎么知道?”

沈巡若有所思:“我加完油,正好看見他和那兩個小女孩偷偷在廁所后面說話。”

駱十佳一聽,大怒:“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為什么要?”沈巡反問。

駱十佳被氣得一陣堵心。

“其實她們也提醒了你。李翩、李紫,不就是‘騙子’?”

“……”連名字都是假的,駱十佳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律師,被人耍到如此地步,這可真是玩了一輩子鷹,結(jié)果被鷹啄了眼。

見駱十佳不說話,沈巡問:“你看上去不像這么好心的人,為什么愿意帶她們?”

駱十佳低著頭,仍然沒有說話。腦海里只出現(xiàn)那個自稱李翩的女孩那憂傷的眼神。

她說:“我們有家人,卻好像從來沒有家一樣。我不喜歡漂泊,可人總是有很多迫不得已!

如今的騙子騙術(shù)是那樣高明,高明到她覺得自己好像被用什么利器戳中了心頭最軟的肉,又澀又疼。

連名字都是假的,想必經(jīng)歷什么的也是編來騙她的。

駱十佳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有時候我吃太飽了,會多管閑事!

沈巡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低頭掃了她一眼,隨后徑直走向最近的旅館,拿出證件在前臺登記交押金。

他只開了一間房。

“我沒錢,證件也跟著一起丟了,你能幫我開一間嗎?”駱十佳懇求道。

沈巡頭都沒抬,對正在等待二人商量結(jié)果的前臺接待十分果斷地說:“開一個標(biāo)間!

駱十佳忍不住皺眉,即使有求于他,也不能欺人太甚。

“老同學(xué)一場,這點忙都不肯幫?”

沈巡輕扯唇角,一臉輕蔑:“你不是說想和我聊聊從前?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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