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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位置:圖書頻道 > 軍史鄉(xiāng)土 > 和名家一起回眸大宋風采:閱讀中國 > 第 4 章 盛世王朝,一代仁君——仁宗朝
第4節(jié) “浪子不回頭”,做鬼亦風流

“浪子不回頭”,做鬼亦風流

柳永,北宋詞人,風流者,無出其右。原名三變,字耆卿。福建崇安(一作樂安)人。其年齡與晏殊相近。因排行第七,故也稱為柳七。宋仁宗景祐年間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是宋代第一個專門寫詞并對宋詞的詞體、內容、語言、風格進行了全面開拓的大詞人。福建自古出才子,也許是受了武夷仙山的靈氣,柳永風流倜儻、豪氣沖天、年青才俊,尤其擅長作詞。少年時代就被喻為“金鵝峰下一枝筆”。千古名句“楊柳岸曉風殘月”、“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等就是出自柳永之手。

據今人唐圭璋《柳永事跡新證》,柳永約生于宋太宗雍熙四年(987年),卒于宋仁宗皇祐五年(1053年)。有人說柳永對于詞的貢獻,正如牛頓和愛因斯坦對于物理學的貢獻一樣,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勛。但也可以說,柳永成于斯也敗于斯。他的詞成就了他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也是他落魄仕途的罪魁禍首。試看他的詞作:

斷續(xù)殘陽里。對晚景,傷懷念遠,新愁舊恨相繼。脈脈人千里。念兩處風情,萬重煙水。雨歇天高,望斷翠峰十二。盡無言,誰會憑高意?縱寫地離腸萬種,奈歸云誰寄?

此情此景,畫柳煙橋邊,再見柳永執(zhí)三兩女子之手,含情脈脈,話不盡各種依依別情。中國歷史上和青樓女子最玩得來,最受她們追捧的嫖客莫過于柳永,而在所有嫖客中,能沉淪得有一番卓越成就的也就只有柳永。嫖客者,不是在溫柔鄉(xiāng)里徹底翻不了身,就是在胭脂世界里低俗一生。柳永,掉進了秦樓楚館,卻在粉腮柔唇里覓得一片創(chuàng)意天地,蘇軾、周邦彥在這點上和柳永沒得比。也難怪,他死后,京城的妓女,無論名聲大小,是否接受過柳永的“臨幸”,都捐款湊足柳永的安葬費。不能不說,柳永達到了做鬼也風流的境界,即使是唐伯虎也要禮讓三分。這樣一來,柳永當是中國文學史上首屈一指的風流才子。

青樓女子為何給柳永如此高的待遇?從古到今,青樓女子和嫖客之間就是一種交易,一個出賣身體,一個拿錢來買,完事走人,偶爾也會出現(xiàn)些贖身買人,換來一段真情的,但如柳永一般的,實在難找到第二個。

柳永和青樓女子會有這樣的結果,想來原因有二。

其一,盡管沒財,但柳永有才。他一生沒有什么輝煌可言,第一次赴京趕考,落榜了,第二次又落榜。一個不高興,寫成《鶴沖天》一首,發(fā)發(fā)牢騷!叭贪迅∶,換了淺斟低唱”一句,用知識分子的清高姿態(tài)來解讀自己的境遇。自己看看也就夠了,偏偏讓當朝皇帝宋仁宗聽到了。朱批幾字:“此人風前月下,好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詞去。”皇帝的話就是圣旨,這道圣旨徹底斷了柳永東山再起的夢,只好“奉旨填詞”去了。既然求不得一生功名,又沒有經商想法,一介書生能干什么呢,柳永潦倒了。說白了,他是個沒錢的窮書生,青樓女子除非客流量沒有保證,誰會輕易要他?

但是不如意,又需要有發(fā)泄的場所,柳永去哪里呢?幸虧他才華橫溢,這就足夠他吃得開了。宋代色情娛樂事業(yè)之發(fā)達,和很多朝代都不一樣,它有自己的特色。對于青樓女子來說,有才華的人可以給她們寫詞,做做宣傳,炒作一下,提高市場關注度。當時有“評花榜”一事,也就是選哪個青樓女子在才、品、貌上最佳,選美與如今的類似。如果有才子來幾首佳詞,那效果就不得了了。柳永一向扎根市井,街頭小巷、尋常人家無人不識柳永,其影響力是堪稱巨星級別,有他的詞,哪怕是一句,身價就能倍漲,以致很多人都成了他的粉絲,爭相要詞,故有“耆卿居京華,暇日遍游妓館。所至,妓者愛其詞名,能移宮換羽,一經品題,聲價十倍”之說。正如學者劉達臨先生所說的:“文人們用上乘的辭藻,最佳的情思,根據細致入微的觀察,調動一切美化手段,對宋代城市妓女作了精確的描寫,人們都可以從這類描寫中獲得被描繪的妓女是何種類型美人,她們又是在怎樣的氛圍活動的清晰印象!钡拇_,文人們的筆調才是青樓女子最好的化妝品。柳永筆下云集了一堆青樓女子,秀香、英英、瑤卿、心娘、佳娘都得到過柳永詩詞的“臨幸”:“秀香家住桃花徑,算神仙才堪并”,“英英妙舞腰肢軟,章臺柳,昭陽燕”,“有美瑤卿能染翰,千里寄小詩長簡”,“心娘自小能歌舞,舉意動容皆濟楚”,“佳娘捧板花鈿簇,唱出新聲群艷伏”。漢語最有魅力的詞匯基本都給了她們:嬌態(tài)千變,萬種風情;明眸閃閃,風姿綽約;香腮瑩膩,體態(tài)輕盈;朱唇微啟,星眼傳神;笑語盈盈,傾國傾城……

當時的才子不少,光顧青樓的也很多,偏偏柳永就這么受歡迎,“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黃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見,愿識柳七面”,成了當時青樓女子的真實呼聲。這和柳永以超脫世俗的觀點去看待這些淪落紅塵的女子有很大關系。就憑這點,一下拉近了他和青樓女子的情感。柳永對待她們比一般人高出了一個境界。他不像達官顯貴,一夜春宵后,重整衣冠,站在道德的最高處,鄙視他們曾經作踐過的青樓女子,一副假道德君子的模樣。劉達臨先生認為柳永是以平等的、同情的態(tài)度去對待這些女子,發(fā)現(xiàn)了她們靈魂中可貴的東西,用飽含憐憫的詩詞撫慰她們冰冷的靈魂。青樓女子多是迫不得已而墮落,在這個職業(yè)里,她們看到了冷漠的人情和炎涼的世態(tài)。在金錢和肉體交易的背后,親人以之為恥,路人不屑談及,嫖客只認一時之歡,妓女相互之間還互相嫉妒詆毀。在對世界失去了希望,沒有了人性溫暖的時候,柳永的舉動給了她們驚喜。他比親人還能體諒她們的苦處,她們找到了能傾訴衷腸的好伙伴;他的眼神拋棄了輕蔑,多了點理解,隨時都讓人感到“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不是一般的嫖客,甚至可以從嫖客變成了她們的好朋友。這些女子把他當成知己看待,甚至拋卻了錢色的交易,達到了劉先生所描述的程度:在某種情況下,妓女和狎客的性關系可完全排除經濟因素,而成為戀人、密友、知己,心心相印,不分你我,互相幫助。如柳永常在汴京名妓張師師家過夜,他當時窮困潦倒,張師師不僅不要他的錢,而且還倒貼錢贊助柳永。

宋朝的青樓上演了柳永的千古奇觀,應該說得益于歌妓文化的發(fā)達。宋朝的妓女業(yè)和前朝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朱程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對人的欲望加以壓制,結果卻適得其反;实垡矌ь^干起了這事,有詩言,“宋史高標道學名,風流天子卻多情。安安唐與師師李,盡得承恩入禁城”,說的正是宋徽宗的風流韻事。宋徽宗趙佶天生就是嫖客,凡是京城中有名的青樓女子,他都不放過,據說有時還將喜歡的妓女喬裝打扮帶入宮中據為己有;实蹫榧伺畼I(yè)“親力親為”,臣子們哪能不跟上?嫖客眾多,難免也有撞車的時候,宋徽宗和周邦彥便發(fā)生過同嫖的尷尬。

宋朝妓女業(yè)與其說發(fā)達,不如說是泛濫。劉達臨先生認為,宋人在詞中危樓紅粉的閨情艷科關涉到了宋代的繁榮豐富的社會生活。如果沒有經濟做后盾,誰會有心思去光顧煙花柳巷?柳永《望海潮》中的“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更是惹得一百年后的完顏對中土的富麗垂涎三尺。發(fā)達的經濟,閑適的生活,把妓女事業(yè)推向了高潮,汴京簡直成了市妓的世界。宋時的天空和士人的心田飄揚了風花雪月,然而官之風流又豈能和柳永之風流同日而語?

讀柳永詞,讀出了他的沉淪,看到了一種別樣的韻味。柳永,一個深入市井的落魄文人,一個青樓女子的藍顏知己,一個煙花柳巷的四時?,一個在潦倒中走出異樣軌跡的詞人,他的生活像北宋這場大戲里的一個亮點,它照亮了當時的人生百態(tài),折射了時代的一個為人所恥、道德冰冷的角落。他的詞作沒有和生活一樣浪跡酒色,而是時刻從筆端散發(fā)出幾許人性的味道。他身后注定留下太多的爭議,因為他的軌跡是一個特例,注定不會像李白、杜甫一樣被供奉在人生的云端,但也不會被歷史淹沒在世俗的風流中。

那個時代的諸多不得意都潑灑在“怡紅院”、“春宵館”里,從那里可以聞到北宋社會的紙醉金迷,那里觸及了眾多士子文人的傷痛的內心。但又有誰能來“撫慰”銅臭味背后的荒涼人心?

柳永生在一個浪漫的時代,任由身體墮落,靈魂憔悴,換來幾百年后依舊溫暖的墨香。

名家回眸

學者劉達臨認為,說柳永是“天下第一風流才子”絕不為過,在中國文學史上,沒有一個人像柳永那樣因“煙花”而“名垂青史”,沒有一個人像柳永那樣,瀟灑任性,義無反顧,沒有一人像柳永那樣,在傳世文學作品里,留下那么多的艷香,更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說出“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樣的驚世之音,這又是多少文人內心的隱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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