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吸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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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爺拎著兩條草魚,不緊不慢的邁進樓道。到底是歲數(shù)大了,才爬到4樓,就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
秦大爺手扶著欄桿,想歇口氣再往上爬,卻無意間瞥見401的房門微微開著。秦大爺走到門口,好奇的往里看了一眼,隨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兩條被開了膛、摘了腮的草魚落在地上,不死心的努力掙扎著,其中一條居然蹦進了401。它在一灘暗紅色的粘稠液體上蹦跳著,瞪著眼睛,大長著嘴,絲毫沒有注意到在那灘液體的盡頭,一個同樣被開膛破肚的生物靜靜的躺著。
巡警很快趕到了現(xiàn)場。帶頭的警察只看了現(xiàn)場一眼,就讓同事打電話給市局。
“那個吸血鬼,又出現(xiàn)了。”
邰偉在趕往現(xiàn)場的途中改變了主意。他讓其他同事先去現(xiàn)場,自己驅車去了J大。
盡管上次和方木的談話并沒有給案件偵破帶來新的啟發(fā)和思路,不過邰偉還是決定再聽聽他的想法。感受案情,沒有比親臨現(xiàn)場更好的了。
方木正在上日語課。
這是全校700多個研究生的共同課,被安排在J大最大的階梯教室里。剛剛開講沒幾分鐘,一個高大的年輕人就闖進了教室。他徑直走到日語老師身邊,掏出一張卡片向他晃了晃,又耳語了幾句之后,日語老師抓起麥克風:“方木,哪位是方木同學?”
“我是。”角落里,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站了起來。
“這位公安局的同志找你。”
整個教室霎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從闖入者那里刷地一聲轉到了方木身上。
方木站在那里,仿佛對那些好奇、猜疑、驚訝的目光視而不見,他盯著邰偉的眼睛,眉頭緊鎖。
邰偉作了一個“走吧”的手勢。
方木收拾起書包,在眾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下階梯,跟在邰偉身后出去了。
一路上,邰偉沒有說話,方木也一直沉默著。
果真,再見時就是有人送命時。這樣的相見讓邰偉很難找到合適的開場白。更奇怪的是身邊這個男孩。發(fā)生什么事?要去哪里?他統(tǒng)統(tǒng)不問,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眼望著車窗外。
“那里是明珠小區(qū)吧?”冷不防,奇怪的男孩開口了。
邰偉側過頭去看了看,“是,沒錯。”他猛地意識到,那里就是第一起殺人案的現(xiàn)場。
幾分鐘后,吉普車停在了J市機車制造廠職工宿舍€€€€光明園里。
光明園興建于上個世紀80年代。當時機車制造廠是全國聞名的大型國有企業(yè),職工待遇優(yōu)厚。在福利分房的年代,機車廠職工的宿舍就是當時少有的七層高樓。只不過時過境遷,城市里的高樓大廈越來越多,越來越高,這幾棟聳立了20年的老樓顯得殘破不堪。
案發(fā)現(xiàn)場位于3號樓2單元401室。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先期趕到的干警們封鎖起來。方木和邰偉跨過警戒線,疾步登上四樓。身邊是匆匆的上樓或者下樓的警察,很多人都對邰偉身邊這個戴著眼鏡,背著書包的男孩投以疑惑的目光。
邰偉走進401室。這是一間老式的一室一廳的住宅,大約有40多平方米。幾個法醫(yī)和技術人員在忙著驗尸、拍照、勘驗現(xiàn)場,室內顯得擁擠不堪。一個在場的警察告訴邰偉,這是一間出租屋,死者剛剛租下這房子,是一個單身女性,房主正趕往現(xiàn)場。
死者是個女性,看起來不會超過35歲。尸體頭南腳北,呈仰臥狀,上身赤裸,咽喉到胸腹部被人用利器剖開一個口子,能看見里面的肋骨和臟器。
“怎么樣?”邰偉拍拍一個法醫(yī)的肩膀。
“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兇器是一條尼龍繩,已經(jīng)被勘驗組的人收起來了。死亡時間距現(xiàn)在不會超過2個小時。”
邰偉看看表,“也就是說,死亡時間大概在2點到2點半之間?”
“對。”
大白天就作案,這家伙也太猖狂了。邰偉一面嘟噥著,一面回身尋找方木,卻發(fā)現(xiàn)他站在門口,臉色慘白的盯著尸體。
“過來啊。”邰偉招呼他。
方木仿佛受到驚嚇一般抖了一下。他點點頭,卻不動。
“你害怕了?”邰偉皺起眉頭。
方木看看邰偉,深吸一口氣,走了進來。
法醫(yī)們正在仔細勘驗女尸胸腹部的創(chuàng)口,小心的扯動著被剖開的皮膚和肌肉組織。方木盯著傷口看了一會,又掃視著地上已經(jīng)凝結的血泊,突然幾步竄到走廊里,一個拿著物證袋的警察差點被撞倒,不滿的罵了一句。
邰偉急忙跟出去,看見方木手扶著墻,弓著腰在走廊的角落里干嘔。
邰偉心中暗罵了一句廢物,對身邊的一個警察說給他拿點水,就返回現(xiàn)場繼續(xù)工作。
方木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親臨吸血者的犯案現(xiàn)場,可是他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會這么丟臉。盡管平時可以邊吃飯邊看那些令人作嘔的現(xiàn)場圖片,可是當他邁進這棟樓,那昏暗骯臟的走廊,身邊匆匆而過的面色凝重的警員,醒目的警戒線,法醫(yī)們冰冷的器械,躺在血泊中的尸體,以及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都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圖片終究是圖片,它永遠不會像現(xiàn)場那樣用視覺、觸覺和氣味傳達這樣的信息:這里,一個生命剛剛消失。這信息讓他戰(zhàn)栗,仿佛記憶深處某個不愿觸及的部位被猛擊了一下。
要冷靜,不要影響自己的判斷。他邊嘔吐,邊狠狠地提醒自己。
“你沒事吧?”耳邊是邰偉不耐煩的聲音。
方木大口喘著氣,虛弱地靠在墻上,把剛才一個警察遞給他的半瓶水咕嘟嘟的喝光。他用袖口擦擦嘴,艱難地說:“可能還有一個人。”
“什么?”邰偉驚訝的睜大眼睛。
方木沒有理會他,搖晃著走進402室,在門旁蹲了下來,那里有一顆小小的紐扣,上面印著米老鼠的頭像。這是他剛才跑到走廊里嘔吐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方木把紐扣撿起來,遞給邰偉,然后繞過尸體,走進臥室。
室內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寫字臺,墻角處有一個老式的木衣柜。地上是一堆凌亂的衣服,床上有四個鼓鼓囊囊的大號的整理袋,分別是紅色、藍色、綠色、橙色的格子花紋。其中一個已經(jīng)打開了,幾件疊好的女式襯衫擺在一旁。方木看了看那堆衣服,又看了看那些整理袋,轉身問正在攝影的警察:“拍完了么?”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方木立刻動手打開了那幾個整理袋。掛著相機的警察急忙阻止他,卻被邰偉攔住了。方木在成堆的衣服里翻了一陣之后,起身疾步去了廚房。
廚房的煤氣灶邊擺著一個木質刀架,上面插著水果刀、大號菜刀、斬骨刀,唯獨缺少一把中號菜刀,從插刀的位置來看,應該是一把長15公分,刀身細長的木柄菜刀。方木問正在提取指紋的勘驗人員:“找到那把刀了么?”
那個警察被問的一愣,上下打量著方木。
“找到?jīng)]有?”方木的語氣很急。
“沒有。”那警察遲疑了一下說。
這時邰偉追了過來,他舉著那顆紐扣問:“你說還有一個人,什么意思?”
方木沒有回答他,繼續(xù)問那個警察:“你們發(fā)沒發(fā)現(xiàn)一個盛著血液和其他物質的杯子或者其他容器?”
那個警察看了看邰偉,“沒有。”
方木緊閉了一下眼睛,小聲咒罵了一句,然后轉過頭對邰偉說:“還有一個被害人,而且可能是個孩子。”
“還有一個,還是個孩子?”邰偉皺起眉頭,“你根據(jù)什么判斷出來的?”
“你要我現(xiàn)在解釋給你聽么?”方木已經(jīng)開始往外走,“那孩子有可能還活著!叫上你的人跟我走!”
邰偉、方木和幾個警察跳上車,剛開到小區(qū)門口,邰偉一個急剎車。
“去哪里找?”
“以這里為中心,一圈一圈的在外圍尋找一個年齡在25€€30歲之間,身高在170cm左右,身材較瘦,頭發(fā)長且臟亂,手提著一個格子花紋的大號整理袋,目光呆滯的男性。”方木頓了一下,“也許他穿著一件較厚實的衣服。”
幾個警察面面相覷。
邰為沉吟了一下,對身后的警察說:“聽到?jīng)]有?注意這樣的人!”
剛剛圍著光明園轉了兩圈,邰偉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在一個四通八達的十字路口上。他放慢車速,轉頭問方木:“怎么走?”
方木盯著一個路口看了幾秒鐘,果斷地用手一指:“這里!”
此時天色突然陰沉下來,大朵鉛塊般的烏云在天邊翻滾著,云層深處,隱隱聽到雷聲轟隆。
這是一條通往郊區(qū)的新修的路。路上行人很少,道路兩邊隨處可見低矮的平房和賣水果的小攤。
風越來越大了,夾雜著路上的沙粒和石子噼噼啪啪的打在車窗上。行人們或快步奔跑或用力蹬車,一場暴雨似乎就要來臨。
車內的人都把鼻尖貼在車窗上努力向車外張望著。邰偉的手心里全是汗,好幾次差點握不住方向盤。他不時看著手表,距離案發(fā)已經(jīng)快三個小時了,那孩子還活著么?
他沒有注意到,方木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幾分鐘后,大顆大顆的雨水終于落了下來,路上立時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冒著白煙的小坑。車窗外一片模糊,不過已經(jīng)沒有人再向外張望了,視力可及的范圍內已經(jīng)看不到任何人。
誰也不說話,吉普車在這條似乎沒有盡頭的路上飛快的開著。天空低得仿佛要塌下來,不時有閃電不甘心似的撕開鉛黑色的天幕,耀眼的閃爍后,就是撕裂般的炸響。
“停車!”方木突然大喊。
邰偉急忙踩住剎車,吉普車在路面上搖晃著滑行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
車還沒停穩(wěn),方木就跳出車,向后跑去。
路邊是一排殘垣斷瓦,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廢棄很久的廠房。也許這里也曾經(jīng)機器轟鳴,人來人往,而此刻都淹沒在齊腰高的野草中。
大雨很快將方木淋得全身濕透,他望著那一片被雨水打得噼啪作響的草地,全身竟在微微的顫抖。
邰偉把衣服罩在頭上,跑到方木身邊,還沒等他開口,就聽見方木從牙縫中說:“找。就在這里!”
沒有猶豫,幾個人立刻散開在齊腰高的草叢中仔細搜索。
幾分鐘后,西邊的一個警察驚呼一聲,隨即高喊:“找到了!”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幾雙眼睛齊刷刷的向他望去。
他知道那目光的含義。咽了口吐沫,他艱難的說:“死了。”
是個小女孩。尸體被塞在一段水泥管里,胸腹部被剖開。尸體旁邊是一個礦泉水瓶,里面是紅色的粘稠物質,看起來很像血。旁邊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一個黃色格子花紋的大號針織整理袋和一把木柄尖刀。
邰偉指示幾個警察封鎖現(xiàn)場,同時向局里請求援助。忙完這一切后,他感到深深的疲憊。拉開車門,看見方木坐在副駕駛位上,渾身濕透,頭發(fā)還在滴著水。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車窗,手中的香煙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邰偉也沒有說話,盡管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方木,不過他還是先點燃一根煙,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緒。
“男性,”方木突然開口說道,聲音嘶啞,“年齡不超過30歲,很瘦,不修邊幅,家就住在附近,父母可能原為國有企業(yè)職工,已經(jīng)去世或者不跟他住在一起。他有嚴重的精神障礙,血液對他而言具有非常特殊的意義。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然后搖下車窗,把煙頭扔了出去。
“我有兩個建議:第一,在全市范圍內,查找在近五年之間因患血液類疾病而去醫(yī)院救治的人,在這些人之中尋找具有上述特征的人;第二,在全市的醫(yī)院中尋找近三年來接受過輸血的人,尤其是那些非必要的,卻主動要求輸血的人。
邰偉把這幾點記在筆記本上,想了想,小心的問:“你怎么知道還有一個被害人?”
“那個扣子,F(xiàn)場那個死者年齡大約在30歲左右,是不可能用印有卡通圖案的扣子的。而且,我在現(xiàn)場也沒發(fā)現(xiàn)與這個扣子相配的衣服。”
“那個扣子完全可能是以前的房客落在那里的啊。”
“不會。扣子上一點灰塵也沒有。另外,”方木眼望著窗外,“死者應該剛剛搬進這間房子,整理袋還沒來得及打開,可是地上有一堆散落的衣服,卻找不到裝衣服的袋子。廚房里少了一把刀,應該就是給死者開膛的那把。死者雖然被開膛剖肚,但是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死者被兇手喝下血液的跡象。這說明,兇手一定找到了更加有吸引力的血液,然后用一個整理袋將被害人帶走。”
方木把頭轉向邰偉:“更年輕的血液。你想到什么?”
邰偉被問得一愣,“不,不知道。”
方木似乎也并沒有期望他回答,扭過頭去盯著越來越暗的天色出神。
邰偉想了想,又開口問道:“那,你怎么知道兇手就在這里殺死了那個孩子。”
方木沒有立刻回答他,隔了很久才緩緩地說:“對他來講,這就是最合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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