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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節(jié) 第十六章(1)

第十六章   春插

殺了高德英家的大肥豬,桃花源人吃了一回豬肉。吃過豬肉以后,春插時節(jié)就開始了。

桃花喜歡春插時節(jié),因為這個時節(jié)是她大顯身手、猛掙工分的日子。往年,在春插開始之前的好幾天,羅膚就會不斷地往桃花家里跑,兩個人躲在桃花的房間里,反反復復地商量怎么扯秧呀,怎么樣占田呀,怎么樣讓丁忍給他們多犁田呀,等等。

可是,今年不同往年,今年羅膚一次也沒有上桃花家里來。桃花忍不住跑到羅膚家里,向羅膚打聽春插的動靜。沒想到羅膚對桃花說:“桃花,今年我們兩個人肯定不能單獨插秧了,今年你有任務(wù)在身啊!

桃花不解地問:“我有什么任務(wù)在身?我的任務(wù)不就是插秧嗎?”

羅膚惋惜地說:“哎呀,桃花呀,劉秘書跟你反復交代的事,你難道忘了嗎?”

哦!桃花,想起來了,劉秘書給她交代的任務(wù)就是“觀察”王書記,“歌頌”王書記。

不過,桃花已經(jīng)把這個任務(wù)轉(zhuǎn)包給彭春牛了。每當劉秘書向她要歌頌王書記的山歌時,她就去一趟杏花灣生產(chǎn)隊,去找彭春牛,彭春牛隨口就能編出歌頌王書記的山歌,要多少首就有多少首。彭春牛根本不需要觀察王書記,因為他會浪漫主義嘛,他會想象嘛,他會夸張嘛。

桃花不喜歡浪漫主義,桃花喜歡現(xiàn)實主義,她喜歡插秧,她喜歡多掙工分,但是,她不想讓羅膚知道自己的那些歌頌王書記的山歌都是彭春牛幫她編出來的。于是,她對羅膚說:“就算我和你單獨成為一個插秧組插秧,我也能夠完成劉秘書交給我的任務(wù)呀。”

羅膚有些驚訝地望著桃花,說:“我和你單獨在田里插秧,你還怎么觀察王書記呀?你觀察不到王書記,你又如何唱出歌頌王書記的山歌呢?”

這回輪到桃花吃驚了,桃花說:“難道王書記要跟著社員們一起下田插秧嗎?”

羅膚得意地笑了,說:“當然唦!王書記當然要同我們桃花源的社員們一起插秧唦。王書記干什么不里手?他學會了打硪,車水,犁田,做擂茶,做蒿子粑粑,打火鐮,他就不能下田插秧?王書記說了,他還要在桃花源里參加‘雙搶’呢!

桃花從羅膚家里出來,她感到有些失落,她看得出來,對于今年不能單獨插秧,羅膚一點都不在乎,羅膚的心思不在工分上,羅膚心思全部都在王書記身上。只要一說起王書記,就滿臉喜色,滿臉得意,她的話就像泉水一樣止不住,好像王書記是她的丈夫一樣。

第二天晚上,桃花源生產(chǎn)隊召開了春插動員大會,丁兵在大會上宣布:今年的春插,王書記要親自參加。社員們聽了,都議論紛紛。李蘭花問:“王書記插秧?他吃得了這個苦?”

丁兵說:“一開始,我也不相信。我跟王書記說:王書記,你不知道,桃花源里有三大累:春插、雙搶、擂堂客。我怕你吃不消。王書記說:我是到桃花源里來搞‘三同’的,不參加春插,怎么算得上真正的‘三同’唦?三大累中的兩大累我都要參加,只有擂堂客這一大累我就不參與了!

社員們都大笑起來。羅膚問:“今年春插還允許搞單干嗎?”

丁兵說:“今年春插誰也不允許搞單干,除了犁田的牛工師傅之外,男人們也要下田插秧,桃花源生產(chǎn)隊的社員們都要緊密團結(jié)在王書記的周圍,陪同王書記插秧!

劉癢癢說:“是唦。要是羅膚去搞單干了,把王書記這個知己撂在田里,王書記肯定會很寂寞唦!

高德英說:“不搞單干,我就擔心我們生產(chǎn)隊今年不能夠按時完成春插任務(wù)!

丁君說:“有什么好擔心的唦?有王書記在桃花源,什么困難都不在話下!

丁君的話,得到了大家的附和:“是唦,有王書記在,只要他批一個條子,武陵縣糧食局就會把大米送到桃花洞口,我們用籮筐去挑就是了。就算糧食減產(chǎn),又有什么關(guān)系唦?”

第二天早上,桃花源生產(chǎn)隊的男女老少,都站在田邊,等待王書記來插秧。丁兵反復跟社員們交代說:“今天王書記跟我們一起插秧,大家要注意:下田時,要讓王書記第一個下田,收工上岸時,要讓王書記最后一個上岸。插秧的時候,誰也不能夠比王書記插得快。說話的時候,王書記說什么,大家都要附和他。如果王書記說到農(nóng)事方面的問題,大家都要裝作不懂,千萬不能讓我們桃花源人顯得比王書記內(nèi)行。一個縣委書記到桃花源里里來插秧,這是桃花源里幾千年都沒有的事,大家一定要配合好王書記。”

沒有多久,大家就看到一輛吉普車在山道上奔馳而來,到了離水田不遠的地方,吉普車停了下來,王書記和劉秘書從吉普車里鉆了出來,王書記高高地挽起褲腳,幾乎是從田埂上跑了過來。他來到桃花源人跟前說:“哎呀!不好意思,有幾個文件要處理,我來遲了。”

丁兵說:“王書記,今天是春插的第一天,我們等著你為我們插下第一蔸秧呢!

王書記下到田里,社員們都跟著撲通撲通地下到田里。王書記拿起一捆秧,解開草繩,開始分秧插秧,社員們也都跟著開始分秧插秧了。

桃花注意到,王書記插秧插得很快。桃花心中既高興又擔憂。她想:插秧可不是浪漫主義,插秧是實實在在的現(xiàn)實主義。在桃花源里,打硪有打硪歌,車水有車水歌,喝擂茶有擂茶歌,吃蒿子粑粑有蒿子粑粑歌,可是桃花源里沒有插秧歌。

插秧時不但不能唱歌,插秧時連說話都費勁,F(xiàn)在是春天插秧,還算是比較輕松的。到了“雙搶”時,插秧會更辛苦:背上有毒太陽烤著,腳下有滾水煮著,那才叫難熬呢,哪有心情唱歌呢?王書記說他要參加“雙搶”呢,那么,春插這一關(guān),他能熬過來嗎?

桃花時不時偷偷地朝王書記那邊瞄一眼。她發(fā)現(xiàn),插了不到半個時辰,王書記的插秧速度慢了下來。他的屁股撅得老高,端秧的左手肘拐緊緊地靠在左膝蓋上,豆大的汗珠撲簌撲簌地落到水田里。

桃花想,王書記現(xiàn)在應(yīng)該感受到了現(xiàn)實主義的威力吧。

就在這時,劉癢癢忽然直起腰來,高聲抱怨道:“哎呀!這插秧真不是男人干的活。”

丁君也馬上站起來喊道:“是呀!我的腰痛得都快要斷掉啦!

丁兵也站了起來,他向王書記請示說:“王書記,你看,男人們都累得受不了啦,是不是休息一下?”

王書記也直起腰來,揩著額上的汗水說:“既然大家都說累了,那就休息一下吧。勞逸

結(jié)合唦。”

王書記的話音剛落,劉癢癢和丁君就領(lǐng)著社員們撲通撲通地爬上了田埂。王書記一個人不急不忙地走到田埂邊,等他爬上田埂時,社員們已經(jīng)把腿洗干凈了,一起站在田埂上等著他。他們指著王書記剛才插的那一壟秧,紛紛贊嘆道:“王書記真是插秧高手!你們看,全隊的社員,就數(shù)王書記的那一壟最長!

“王書記插的那一壟秧,一行一列都嘿直,像拉過墨線似的!

“王書記不僅理論水平高,作田也是行家里手。”

王書記滿意地笑著,他跟著社員們一起,坐在田埂上,一邊拿出煙來抽,一邊問社員們:“你們桃花源人插秧,有沒有按照農(nóng)業(yè)八字憲法來插?”

這個問題好像把所有的桃花源人都難住了,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臉茫然。丁兵問高德英:“高隊長,你是學毛著積極分子,你來說說什么是農(nóng)業(yè)八字憲法!

高德英連連擺手說:“我不知道是哪八個字。”

丁兵又問羅膚:“你去武陵縣城參加過學毛著積極分子大會,你來說說!

羅膚說:“我哪里曉得唦?還是請王書記給我們講解唦!

在眾人關(guān)注的目光中,王書記掰著手指頭給社員解釋說起來:“農(nóng)業(yè)八字憲法,就是八個字唦:土、肥、水、種、密、保、管……”說到第八個字的時候,王書記停住了,皺起了眉頭。人們也都緊張地等待著。

這時候,劉秘書忽然插話說:“王書記把最后一個字留給大家猜。請大家猜一猜最后一個字應(yīng)該是什么?”

社員們開始七嘴八舌地一陣亂猜,誰也沒有猜對,現(xiàn)場有些尷尬。這時候,丁君盯著王書記手里的香煙,問王書記:“王書記,你抽的是什么煙?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煙!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王書記手指間夾著的那根煙。王書記抽了一口煙,然后給社員們解釋說:“這是過濾嘴香煙,你們沒有抽過嗎?”

丁一臣說:“我們桃花源人世世代代抽的都是旱煙,煙葉都是在山坡上田埂上種的。煙葉抽完了我們就抽絲瓜葉、南瓜葉、冬瓜葉,從來沒有人抽過紙煙。我們桃花源大隊,只有丁支書才抽得起紙煙,他抽的是紅桔牌香煙,一毛三分錢一包!

丁兵說:“我們武陵公社的伍書記抽的是沅水牌香煙,兩毛錢一包。不知道王書記抽的這種煙是多少錢一包?我在朝鮮戰(zhàn)場也沒有見過這種帶黃色煙嘴的煙。我們師長也抽紙煙,不過,他抽的紙煙也不帶嘴。”

王書記并沒有回答丁兵,他站了起來,給每一個男人發(fā)煙,很快,他手上的這包煙就發(fā)完了。他就朝劉秘書揮一揮手,劉秘書急匆匆地朝山道上那輛吉普車跑過去;貋淼臅r候,劉秘書手里拿著一條過濾嘴香煙。

王書記拆開一包煙,給每個男人都發(fā)了一支煙。

桃花源的男人們都很興奮,他們翻來覆去地把玩著這一支煙,舍不得立刻把它抽掉。他們撫摸著那黃色的軟綿綿的過濾嘴,又把它放到嘴邊,舔一舔,輕輕地咬一咬,然后,長長地舒一口氣,臉上滿是陶醉的神情。

劉癢癢說:“抽上這種煙,就等于品嘗到了共產(chǎn)主義的味道!

王書記見大家只是把煙拿在手里把玩,并不點火抽煙,就鼓勵大家說:“抽煙唦抽煙唦,怎么大家都不抽煙唦?”

丁君說:“像這種幾千年都難得一見的好煙,我舍不得就在這田埂上把它抽掉了,我要把它帶回家去,一邊喝擂茶,一邊慢慢抽。”

丁牛說:“我爹今年80多歲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煙,我想把這根煙帶回家,我跟他一人抽半截!

王書記笑了,他說:“抽唦,都抽唦,抽完了我再給每個人發(fā)一根,讓大家把煙帶回家,好讓家里的老人也都嘗一嘗。”

于是,大家都紛紛拿出火鐮打火點煙。為了好好嘗嘗王書記給的煙,大家都抽得十分小心,一小口一小口地抽著,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為了不浪費香煙,每個人都舍不得把吸到嘴里的煙吐出來,他們一絲不茍地把它咽到肚子里去,然后再酣暢淋漓地打一個飽嗝。誰要是不小心泄露了一絲煙霧,旁邊的男人們都要笑著罵他:“你這狗日的敗家子,連王書記賞給我們的煙你都敢浪費!你這狗日的,活著你對不起王書記,將來到了地下你也沒臉見先人!”

王書記的過濾嘴香煙畢竟不同于桃花源人平常抽的旱煙。雖說是每個男人都把煙吞到了肚子里,但誰也沒有嗆著,好像他們吞下去的都是白米飯。

男人們抽完了第一支煙以后,王書記又給他們發(fā)煙。王書記說:“你們盡管抽,收工的時候,我再給你們發(fā)一支,你們帶回家去!

就在這個時候,羅膚喊了起來:“王書記,我對你有意見,你為什么不給我們女人們發(fā)煙?他們男人可以品嘗共產(chǎn)主義,難道我們女人就不應(yīng)該品嘗共產(chǎn)主義嗎?難道共產(chǎn)主義社會只收男人不收女人嗎?”

王書記笑了起來,說:“是呀!男人女人應(yīng)該一起進入共產(chǎn)主義社會!彼叩搅_膚身邊,也給羅膚發(fā)了一支煙。

劉癢癢說:“是呀!要是共產(chǎn)主義社會沒有羅膚,男人們一定寡淡無味!

丁君說:“羅膚這是在心疼她的男人呢。她的男人犁田去了,她想給她男人存一根煙呢”。

羅膚把煙叼在了嘴上,說:“我為什么要給我男人存煙?王書記發(fā)給我的煙,我不馬上抽掉它,我對得起王書記嗎?”

劉癢癢問:“你真的敢抽嗎?”

羅膚說:“你敢給我點火,我就敢抽!

劉癢癢打火鐮把羅膚的煙點燃了,羅膚猛吸了一口,也學男人那樣把煙全部咽到肚子里去了。不料,她嗆住了,嗆得眼淚汪汪。

王書記心疼地望著她,有些憐惜地說:“羅膚呀,這抽煙可不是女人干的活!

羅膚說:“抽王書記的煙,就是嗆死了也值得!”

劉癢癢說:“是唦,是唦,士為知己者死唦!

男人們又是一陣大笑,王書記也笑了。男人們抽完了煙,都會把過濾嘴煙頭小心地放進口袋里,保存起來。

王書記沒有這樣做,王書記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抽完后隨手把煙頭往水田里扔,引發(fā)了孩子們的一陣哄搶。細佬、丁一毛、劉一癢他們幾個人,眼睛死死地盯著王書記手里的煙頭,王書記的煙頭扔向哪里,他們就會撲向哪里,一個個在水田里撲騰。丁兵嘆了一口氣,指著細佬對王書記說:“我這個滿崽是個傻卵!

王書記看了細佬一眼;細佬站在一條水渠邊,他的姐姐丁梨花正清洗細佬身上的淤泥。王書記說:“傻卵?我看他嘿機靈的!

丁兵說:“細佬的腦子有毛病。有一天深夜,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他不在床上,我們一家人打著火把到處找他。結(jié)果,你猜他跑到哪里去了?他背著我的步槍,跑到桃花山上打山雞去了!我跟他說:‘三更半夜,山雞都在窩里睡覺,哪里能夠打到山雞呢?’他說:‘打不到山雞,能夠繳獲到牛肉罐頭也行!覇枺骸睦飦淼呐H夤揞^?’他說:‘國民黨特務(wù)夜里空降到桃花山上,要是被我抓住了,我就能從他身上搜到牛肉罐頭!憧纯矗皇莻傻卵嗎?”

王書記問:“桃花山上有山雞嗎?”

丁君說:“不止有山雞,還有野豬呢。現(xiàn)在是春荒時期,野豬在山上吃不飽,還經(jīng)常跑到桃花源里來偷吃莊稼呢。”

劉癢癢說:“何止是偷吃莊稼!它們還跑到羅膚家的禾場上去了,把羅膚的‘白馬’都叼走了!”

男人們都大笑起來;王書記一臉疑惑地問羅膚:“你家里還養(yǎng)了白馬?”

羅膚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王書記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有些興奮地說:“既然野豬跑到桃花源里來作亂,那我們就把它消滅光!”說到這里,他朝劉秘書揮了揮手,劉秘書又飛快地朝吉普車跑去。很快,他就拿了一支手槍回來,把手槍交到王書記手中。

這支手槍引起了男人們的極大興趣。桃花源人經(jīng)?吹綐專看伍_批斗大會時,丁兵都會背著槍在會場上晃來晃去。不過,丁兵背的是步槍,桃花源人司空見慣,并不覺得稀奇。

他們好奇的是手槍。公社武裝部的婁部長到桃花源里來的時候,腰間常佩著一把手槍。不過,婁長的手槍只能看不能摸。有一回,丁一臣麻起膽子對婁部長說:“婁部長,你這把手槍能不能讓我摸一摸?”

沒想到婁部長把眼睛一瞪,呵斥道:“這是什么東西?這是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工具。大姑娘的奶子可以摸,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工具不能摸!”

王書記不同于婁部長。王書記從劉秘書手中接過槍,順手就把它遞給了丁兵。

丁兵把手槍從槍套里取了出來,一邊把玩著,一邊嘖嘖贊嘆:“真是一把好手槍!我原來在朝鮮戰(zhàn)場的時候,只見過我們師長佩戴過這種手槍!

男人們都圍了過來,伸出手來,想要摸槍。丁兵側(cè)過臉來問:“王書記,能讓他們摸一摸槍嗎?”

王書記說:“當然可以唦。這又不是大姑娘的奶子,哪有不能摸的道理?”

丁兵說:“想要摸槍的人先去洗手,把手洗干凈,再擦干凈,排好隊,一個一個地摸。這么一大堆人亂摸,擦槍走火了怎么辦?”

田埂上響起了一陣澆水洗手的聲音。男人們反復搓洗自己的雙手,又在褲子上插了又插,然后排好隊伍,依次來到丁兵身邊摸槍。他們先是小心翼翼地、好像試探鍋里的水開了沒有似的、用手指在槍身上點一下,然后回頭看王書記一眼,得到王書記鼓勵的眼神之后,才敢把槍握在手中,嘴里發(fā)出一聲聲驚叫。

每個人都顯出愛不釋手的樣子,一邊摩挲著槍,一邊嘖嘖贊嘆。站在隊伍后面的人不斷催促道:“快點!摸這么久干什么?你以為這是你堂客的奶子,摸久了你的褲襠里會打傘?”

羅膚高喊起來:“我們女社員也要摸槍!”

丁兵問王書記:“能讓女社員摸槍嗎?”

王書記說:“當然可以唦。不愛紅裝愛武裝唦!

女社員也紛紛洗手,然后排隊來摸槍。只有兩個人沒有加入摸槍的隊伍,那就是高德英和桃花。

桃花只在電影里見過手槍。小時候看電影,看到電影里的女游擊隊長舉起手槍來射擊時,她覺得女游擊隊長很威風,很神氣,但那只是她小時候的印象了。如今,她是桃花源生產(chǎn)隊的一名社員,她想的是多掙工分,對手槍并沒有什么興趣。當她看到社員們都跑過去摸槍的時候,她想的是:這摸槍要摸到什么時候呢?今天上午,這么多人,連一分田都還沒有插完呢。

摸完了槍,劉癢癢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說:“王書記,你能不能打幾槍給我們看看?”

王書記從丁兵手里拿過槍,問大家:“你們說說看,讓我打什么目標?”

大家抬眼一看,隔壁的那丘水田里,有一對白鷺鷥正在吃螺螄,大家都說:“就打那對鷺鷥吧。”

王書記朝劉秘書揮一揮手,劉秘書向到吉普車里去,從那里取來了子彈。王書記熟練地裝上了子彈,然后,舉槍瞄準,射擊。只聽得嘭的一聲槍響,一只鷺鷥飛向天空,另外一只鷺鷥在水田里撲騰著翅膀。細佬和幾個伙伴飛跑過去,把鷺鷥捉了過來。桃花急忙圍了過去,她看見白鷺的翅膀上滲出了鮮血,鷺鷥的眼睛里盈滿了淚水,可憐巴巴的望著桃花。桃花的心抖了一下。

王書記瞥了鷺鷥一眼,對細佬說:“你把它抱回家去,用鹽水給它洗洗傷口,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男人們又開始大喊大叫,嚷嚷著要打槍。丁兵說:“王書記,我雖然當了幾年兵,打過槍,可從來沒有打過手槍呢。能不能讓我打一槍?”

王書記說:“要得唦,就讓你玩玩手槍唦。”

丁兵舉起手槍,問大家:“你們說說看,讓我打什么目標?”

大家四處張望,看到田埂上有幾只麻雀在覓食,大家說:“打一只麻雀給王書記看看!

丁兵瞄準,射擊,一只麻雀應(yīng)聲倒地。人們一陣歡呼,紛紛提出要嘗嘗打槍的味道。丁兵問王書記“可以讓社員們打槍嗎?”

王書記說:“要得唦。全民大練兵唦!

幾個男人打過槍之后,羅膚也嚷嚷著要打槍。丁兵說:“這可不是抽煙,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喲!

羅膚想從丁兵手里奪槍,丁兵把槍舉得高高的,羅膚夠不著。羅膚就喊:“王書記,王書記,你看這個丁連長,他就是喜歡欺負我們女社員。”

王書記笑了,他對丁兵說:“她想打槍,你就讓她打槍唦。巾幗不讓須眉唦!

丁兵這才把槍交到羅膚手中,說:“給你槍,你也不會打。”

別人打槍,都是丁兵手把手地教,輪到羅膚時,丁兵故意不教她。羅膚滿臉不屑地說:“你以為天底下只有你一個人會打槍?你不教我,自然會有人教我!

她走到王書記面前,嬌滴滴地說道:“王書記,我這個人好可憐,沒人愿意教我,你就親自教我打搶好不好?”

她這個撒嬌的樣子把男人們都逗笑了。丁君說:“王書記,你是應(yīng)該親自來教教你這個知己!

劉癢癢說:“王書記,你教她的時候,身子要靠她近一些,要讓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你們倆是知己。”

王書記笑瞇瞇地教羅膚打槍,一邊示范一邊解說,身子貼得并不近,倒是羅膚有意無意地往王書記身上蹭。

羅膚打完槍以后,還有人想打槍。丁兵說:“子彈不多啦,大家為王書記節(jié)省點子彈吧。你們不知道,這種手槍子彈可不便宜,一顆子彈相當于一升米的價錢呢!

社員們聽了,先是一陣驚呼,接著就是咂舌頭,然后又是一陣嘆惋。丁兵對站在遠處的高德英和桃花喊道:“你們兩個要不要過來打槍?”

高德英和桃花連連擺手。

打完了槍,也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

收工回家的時候,桃花和高德英遠遠地落在了隊伍的最后面。高德英望著社員們插下的的那一片秧苗,搖頭嘆氣說:“今天是春插的第一天,桃花,你看看,全隊的社員們集中在一起插秧,竟然沒有插完五分田。這要是傳出去,真會讓桃花源外面的人笑死!”

桃花也憂心忡忡地說:“是呀!要是天天都這樣插秧,春插幾時能夠完成呀?”

高德英低聲問桃花:“桃花,你說說看:王書記今天又是發(fā)煙給社員們抽,又是讓社員們打槍,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呀?是為了‘三同’嗎?”

桃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高德英提到了打槍,這倒讓桃花想起了那只受傷的白鷺。

高德英環(huán)顧四周后,咬著桃花的耳朵說:“王書記這樣做,全都是為了討好羅膚那個狐貍精!”

桃花想不出王書記為什么要討好羅膚,她一路走回家去,心里惦記的是那只白鷺。

讓桃花大感意外的是,等她走到自家的禾場上時,她看見細佬抱著那只受傷的白鷺鷥在等她?吹教一ㄗ哌^來了,細佬把鷺鷥?nèi)M桃花的懷里,然后掉頭就走。走到遠處的田埂上之后,他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當他看見桃花站在禾場上,茫然地望著他時,他才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他像大人一樣,雙手疊在背后,一邊走,一邊故意高聲咳嗽了好幾聲,抬高腳步,把田埂跺得咚咚響,好象剛剛完成了一項重大使命似的。

讓桃花感到更加意外的是,這天夜里,一男一女兩個人,穿著雨靴,打著手電筒,背著藥箱,敲開了她家的門。她感到十分疑惑,說:“我們家里沒有人生病呀!

兩個醫(yī)生客客氣氣地說:“我們是武陵公社衛(wèi)生院的,聽說你家里有一只白鷺鷥受了傷,我們是來給白鷺鷥打消炎針的!

桃花這才明白過來,她趕緊跑到鴨棚里,把白鷺鷥抱了出來出來。兩位醫(yī)生又是給白鷺鷥消炎,又是敷藥,讓桃花很是感動。她說:“為了一只鷺鷥,也值得你們走十幾里山路,摸黑到桃花源里來?”

夜郎婆也說:“是呀!叫桃花源大隊的赤腳醫(yī)生來一趟就行了!

沒想到,那位女醫(yī)生卻十分嚴肅地說:“桃花源是什么地方唦?桃花源是縣委書記蹲點的地方,作為公社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我們能到這里服務(wù),我們感到無比光榮唦。”

臨走的時候,桃花和母親把他們送到了禾場上,那個男醫(yī)生用手電筒照了照桃花的臉,笑嘻嘻地問道:“你就是姜桃花?”

桃花點了點頭。

男醫(yī)生轉(zhuǎn)身同女醫(yī)生一起往禾場外面走,一邊小聲地同女醫(yī)生說:“今天晚上,冒雨走了這么遠的山路,現(xiàn)在看來,真是不虛此行。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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