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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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毛澤東的注意
陳伯達記得,那是延安的一次座談會,討論孫中山的思想。會上對孫中山思想的階級性發(fā)生了爭論。一種意見說,孫中山的思想屬于小資產(chǎn)階級;另一種意見以為,他的思想屬于民族資產(chǎn)階級。
毛澤東很仔細地傾聽著雙方的爭論。雙方各有道理,爭論頗為激烈。
就在這個時候,陳伯達發(fā)言了。他盡量講得慢一些,便于讓大家聽懂。陳伯達與眾不同,又一次采取了他對待文學界兩個口號之爭那樣把對立的雙方加以統(tǒng)一的方法,加以闡述:“我認為,孫中山的思想有兩個兩重性——既包括小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兩重性,又包含民族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兩重性……”
毛澤東的目光,注視著陳伯達。毛澤東輕聲問旁邊的人:“現(xiàn)在發(fā)言的人,叫什么名字?”
旁邊的人在紙上寫了“陳伯達”三個字。
陳伯達發(fā)言完畢,毛澤東站了起來,很高興地說道:“剛才陳伯達同志的發(fā)言很好,很恰當?shù)胤治隽藢O中山思想的階級屬性問題……”
散會之后,毛澤東把陳伯達留下來,問了一些關于他的情況。
陳伯達回去之后,傍晚,毛澤東忽然派人通知,要他趕到機關合作社去吃晚飯。
陳伯達急急應召趕去。到了那里才明白,毛澤東宴請一美國記者。毛澤東對陳伯達說:“今天順便也請你——請你和美國客人!
這次請客很簡單:毛澤東、翻譯、美國記者、陳伯達四人同桌而聚。
起初,毛澤東跟美國客人說了一些客套話。后來,他轉向陳伯達,問起北平文化界的情況,問起張申府的近況。張申府,原名張崧年,中共最早的黨員之一,后來脫黨。
毛澤東得知陳伯達在北平中國大學開過周秦諸子課,而毛澤東對中國古代哲學也饒有興趣,他們之間有了共同的話題,越談越投機,竟把美國客人撂在一邊……
這一天,成了陳伯達一生的轉折點。從此,他成為毛澤東手下的一支筆。毛澤東這位時代的巨人,給予他不可估量的影響:在打敗日本帝國主義、打敗蔣介石、建設新中國的勝利大進軍中,毛澤東建立了豐功偉績。陳伯達在毛澤東的統(tǒng)率下,也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毛澤東從1957年開始,逐漸向“左”偏航,以致在“文革”中陷入“左”的迷誤。陳伯達用他的筆,闡述并發(fā)展了極左路線、極左理論,成了一位十足的“左”派理論家,直至墮落為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主犯之一,成為歷史的罪人……
與毛澤東探討中國古代哲學
經(jīng)毛澤東提議,陳伯達在延安舉行中國古代哲學講座。每一次講座,毛澤東差不多都去聽。
毛澤東一去,許多人也跟著去。雖然陳伯達的話難懂,聽久了,也慢慢聽慣了。這些課,陳伯達過去在北平講過,如今加了些新的內容、新的見解。
很快,陳伯達在延安理論界有了名聲。
1938年秋,延安成立“新哲學會”,陳伯達成了這個學術團體的頭面人物,執(zhí)筆寫了《新哲學會緣起》,發(fā)表于1938年9月《解放》周刊。
1939年1月,陳伯達寫出《墨子哲學思想》一文,恭恭敬敬給毛澤東送去,請求指正。
這時的毛澤東,已從五次反“圍剿”的戰(zhàn)亂之中,已從兩萬五千里長征的羈旅之中解脫出來,在相對安定的延安窯洞里,不斷著述,寫出《實踐論》,寫出《矛盾論》,寫出《論持久戰(zhàn)》,寫出《基礎戰(zhàn)本》(這本書未收入《毛澤東選集》)……他正處于一生的著作高峰期,顯得非常勤勉,思維活躍,正在探索著一系列的理論問題。
陳伯達的《墨子哲學思想》引起毛澤東很大興趣。他很細致地讀完,親筆給陳伯達復了一信。毛澤東的書信通常很短,一二百字而已。這次破例,給陳伯達寫了很長的復信,全文如下:
伯達同志:
《墨子哲學思想》看了,這是你的一大功勞,在中國找出赫拉克利特來了。有幾點個別的意見,寫在另紙,用供參考,不過是望文生義的感想,沒有研究的根據(jù)的。
敬禮!
毛澤東
2月1日夜
(一)題目似改為“古代辯證唯物論大家——墨子的哲學思想”或“墨子的唯物哲學”較好。
(二)事物的實不止屬性,還有其最根本的質,質與屬性不可分,但有區(qū)別的,一物的某些屬性可以除去,而其物不變,由于所以為其物的質尚存。“志氣”,志似指事物之質,不變的東西(在一物范圍內),氣似指量及屬性,變動的東西。
(三)“君子不能從行為中分出什么是仁什么是不仁”,這句話的意思應是:君子做起事來卻只知做出不仁的事,不知做仁的事,似更明白些。
(四)說因果性的一段,似乎可以說同時即是必然性與偶然性的關系。“物之所以然”是必然性,這必然性的表現(xiàn)形態(tài)則是偶然性,必然性的一切表現(xiàn)形態(tài)都是偶然性,都是偶然性表現(xiàn)。因此,“沒有這部分的原因就一定不會有十月十日的武昌起義”是對的,但辛亥革命的必然性(大故)必定因另一偶然性(小故)而爆發(fā),并經(jīng)過無數(shù)偶然性(小故)而完成,也許成為十月十一日的漢陽起義,或某月某日的某地起義!安皇窃谀乔‘?shù)臅r機爆發(fā)起來就不一定成為燎原之火”是對的,但也必定會在另一恰當?shù)臅r機爆發(fā)起來而成為燎原之火。
(五)中庸問題
墨家的“欲正權利,惡正權害”、“兩而無偏”、“正而不可搖”,與儒家的“執(zhí)兩用中”、“擇乎中庸服膺勿失”、“中立不倚”、“至死不變”是一個意思,都是肯定質的安定性,為此質的安定性而作兩條戰(zhàn)線斗爭,反對過猶不及。這里有幾點意見:①是在作兩條戰(zhàn)線斗爭,用兩條戰(zhàn)線斗爭的方法來規(guī)定相對的質。②儒墨兩家話說得不同,意思是一樣,墨家沒有特別發(fā)展的地方。③“正”是質的觀念,與儒家之“中”(不偏之謂中)同,“權”不是質的觀念,是規(guī)定此質區(qū)別異質的方法,與儒家“執(zhí)兩用中”之“執(zhí)”同。“欲”之“正”是“利”,使與害區(qū)別!皭骸敝罢笔恰昂Α保古c利區(qū)別而不相混!皺嗾邇啥鵁o偏”,應解作規(guī)定事物一定的質不使向左右偏(不使向異質偏),但這句話并不及“過猶不及”之明白恰當,不必說它“是過猶不及之發(fā)展”。④至于說“兩而無偏,恰是墨子看到一個質之含有不同的兩方面,不向任何一方面偏向,這才是正,才真正合乎那個質”則甚不妥,這把墨家說成折中論了。一個質有兩方面,但在一個過程中的質有一方面是主要的,是相對安定的,必須要有所偏,必須偏于這方面,所謂一定的質,或一個質,就是指的這方面,這就是質,否則否定了質。所以墨子說“無偏”是不要向左與右的異質偏,不是不要向一個質的兩方面之一方面偏(其實這不是偏,恰是正)。如果墨家是唯物辯證論的話,便應作如此解。
(六)“半,端”問題
墨子這段,特別是胡適的解釋,不能證明質的轉變問題,這似是說有限與無限問題。
以上所以全文照錄毛澤東1939年2月1日致陳伯達函,是因為這封信清楚地表明:陳伯達所擅長的中國古代哲學研究,正是毛澤東思索的熱點。正因為這樣,看了陳伯達的文章,毛澤東會隨手寫下這樣的學術性的長信,與他進行詳細的討論。也正因為這樣,陳伯達被毛澤東所看中,并非偶然。這封信表明,他們有著共同的興趣和話題,而毛澤東的見解比陳伯達高出一籌。
陳伯達一見毛澤東對他的文章如此看重,于是又向毛澤東呈送了《孔子的哲學思想》《老子的哲學思想》。陳伯達也請他的“頂頭上司”——當時的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張聞天——看了文章。
毛澤東讀后,興致仍然很濃,于1939年2月20日寫了一封更長的信致張聞天轉告陳伯達,茲摘錄部分原文如下:
伯達同志的《孔子哲學》我曾經(jīng)看過一次(沒有細看),覺得是好的,今因你的囑咐再看一遍仍覺大體上是好的,唯有幾點可商榷之處開在下面,請加斟酌,并與伯達同志商量一番。
我對孔子的東西毫無研究,下列意見是從伯達文章望文生義地說出來的,不敢自信為正確的意見。
在這封信中,毛澤東詳細地寫了七點意見,針對陳伯達的文章,談了自己對孔子哲學思想的看法。
陳伯達收到信后,當即按照毛澤東的意見作了修改,再呈毛澤東。1939年2月22日,毛澤東又寫了一信致張聞天轉告陳伯達:
伯達同志的文章再看了,改處都好。但尚有下列意見,請轉達伯達同志考慮!
是否妥當,請兄及陳同志斟酌。
在這封信中,毛澤東又補充談了三點意見。
借助于對中國古代哲學的探討,借助于呈送文章向毛澤東請教,陳伯達與毛澤東的關系日益密切起來。
毛澤東終于決定把這位“陳同志”調到自己身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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