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子彤對呂嘯說，由于買到了假火車票，她只能再晚兩天回去。

呂嘯說：“你肯定遇到什么麻煩�！�

那么，事到如今，反正瞞不過去，子彤只好攤牌。將林宇非和喬娜的事情前前后后講給他聽，最后說：“等回去，把宇非交給他的父母，這件事情就算完了�！�

呂嘯沉默了半天，說：“你做得對�！�

“多謝夸獎。”

“林宇非無依無靠，你不照顧他，他會瘋掉的�！�

“他已經(jīng)瘋掉了�！�

“可是剛才你說，他有八百萬？”

“確切說是八百二十萬零一塊�！�

“怎么能證明這是真的？”

“怎么都能證明這是真的。”

“比如？”

“比如他的T恤是雷諾的，皮包是金利來的，手表是歐米茄的，褲帶是LV的……”

“你還盯著他的褲帶？”

“你認為LV這兩個銀光閃閃的大字母還用特意去盯？”

“子彤，你說，假如你真是他的女友，等他想起那筆錢，會不會分你一半？”

“你說什么？”

“我的表達不夠清楚？”

“假如我真是他的女友，比如我是喬娜，他說不準會將八百萬全都給我。問題是，我是贗品……”

“可是現(xiàn)在他認為你是正品。”

“你什么意思？”

“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考慮……繼續(xù)裝下去……”

“理由呢？分錢？”

“哪怕一百萬……”

“呂嘯，你的腦子才被驢踢了。”

“你照顧他這么多天，總得有點回報，是不是？就算他找個傭人，也得支付酬金，是不是？并且，假如沒有你，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回憶起那筆錢的下落�；貞洸黄饋�，就等于沒有那筆錢，是不是？沒有那筆錢，他就是窮光蛋，是不是？但是，如果你能夠繼續(xù)假裝一段時間，采用‘情感療法’，他也許就能夠想起那筆錢，找到那筆錢。這等于什么？這等于，你讓他憑空撿到了八百二十萬�！�

“什么叫憑空撿到？那本來就是他的錢。”

“可是事實是，現(xiàn)在，他比窮光蛋還要窮光蛋�！�

“我可不干這種缺德事�！�

“怎么叫缺德事呢？我們這是在行善，在幫他。”

“行善就要分錢？”

“行善也得吃飯�！�

“這種事，早晚得露餡�！�

“只要別在八百萬找到以前露餡，就不怕�！�

“還是別這樣做了�，F(xiàn)在，我的腸子都悔青了�！�

“既行善，又賺一百萬，這樣的好事你不想做？”

“你確信宇非會分一百萬給我？你確信他能在短時間內(nèi)好起來？”

“我不確信。但是我想，百拜都拜了，還差這一哆嗦？再假裝幾天，說不定一切峰回路轉(zhuǎn)……”

“要裝你去裝，別找我�！�

長久的沉默。

“子彤，我一直沒跟你說，我媽病了�！眳螄[突然說，“心臟不好……非常嚴重……過些日子得動手術(shù)，需要很多錢……我媽，你未來的婆婆……”

“咱倆想辦法湊點。呂嘯，這種事，真的不能做。我害怕……”

“又不是犯罪�！�

“是犯罪�！�

“不是�！�

“只要目標是他的錢，就是犯罪。”

“子彤，我是學(xué)法律的。我保證用一種非常安全非常人性的辦法……”

“你說什么都沒有用。我不干。”

“哦。”呂嘯的口氣，無比失望，“那你早點回來吧。見他的父母的時候，小心人家說你詐騙�！�

“詐騙？”

“誰知道喬娜有沒有借過人家的錢，卷走人家的財禮？誰知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卷走了八百萬，然后不負責(zé)任地將他送回？”

呂嘯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事情變得越來越復(fù)雜。子彤焦慮難安。

那天晚上，子彤很晚才回到酒店。她在病房里陪林宇非下沒滋沒味的跳棋，輸?shù)靡凰�糊涂。后來她干脆推了棋盤，問林宇非：“假如你真的找回那八百萬，你認為那筆錢有沒有我的份？”

“當然有啊�！绷钟罘钦f，“你說過，那是咱倆辛辛苦苦打拼的結(jié)果。”

“可是最終，假如我們分手了呢？”

“為什么要分手？沒有分手的理由啊�！绷钟罘钦f，“從認識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長得不好看……”

“假如呢？假如咱們分手，你會不會補償我一些錢……畢竟，我跟你說過的，這四年來，我為你付出太多……我只是說假如……你那么花心，也許有一天，會拋棄我……”

“把錢都給你也無所謂，”林宇非說，“反正我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多錢。”

“你真的有那么多錢……”

“那就分你一半好了�！绷钟罘钦f，“既然我能赤手空拳賺到八百萬，我就能用四百萬再賺幾千萬……”

“我可沒跟你開玩笑�！�

“我也沒開玩笑。”

“你敢簽字畫押？”

“拿筆來！”

子彤笑了，“如果每個富人都像你這樣，這世界會美好得多�！�

留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子彤帶林宇非去了那個郊外。她問林宇非：“熟悉這個地方嗎？”林宇非說：“頭一次來。”子彤說：“那就好好玩吧�！绷钟罘强旎畹卮蚱鹚�漂，水漂一串一串，就像落進水里的轉(zhuǎn)瞬即逝的美麗項鏈。

他玩，他開心。子彤和呂嘯已將一張精心編織的大網(wǎng)悄悄向他張開，他渾然不覺。

不僅不覺，還依賴子彤，感激子彤，信任子彤。子彤認為，她遠比喬娜無恥。

喬娜只是離開，離開之時，毫無所求。她呢？狡詐，兇險，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回去的列車上，林宇非要吃蘋果，子彤就給他削蘋果；要吃橘子，子彤就給他剝橘子；要下跳棋，子彤就陪他下跳棋；要撕報紙，子彤就陪她撕報紙。兩個人歡歡喜喜，恩恩愛愛，卿卿我我，比翼雙飛。

旁邊的老太太羨慕地對她的老伴說：“看這小兩口多好，親密無間吶�！�

親密無間。

親密，無間。

“無間”可以是“沒有隔閡和縫隙”之“無間”，也可以是“無間道”之“無間”。

“無間道”之無間，即“無間地獄”。凡被打入無間地獄，便會永無解脫之日。其一“時無間”—無時無刻不在受罪；其二“空無間”—從頭到腳都要受罪；其三“罪器無間”—各式刑具無所不用；其四“平等無間”，用刑不論男女老幼；其五“生死無間”，重復(fù)死去無數(shù)次，用刑永遠。

現(xiàn)在，她和呂嘯就是地獄里的閻王或者小鬼。

林宇非在劫難逃。